上帝所應許
他甦醒在一個人的房間。眼閉眼開。
一個人的房間。
送葬的隊伍悄悄地前進著。
路途上雪像棉花似的緩緩墜落,布蘭辛斯基是唯一撐傘的,其餘人只是用黑色的布幔披掛在頭頂和肩膀。
看不清哀悼者的容顏。
也看不清棺柩的紋路。
他和以往每位上司所經歷的相同,從被俄羅斯擋在身後的孩童,蛻變成把俄羅斯擋在身後的大人。
當年布蘭辛斯基毫不猶豫地搧了巴掌給日本,後者垂著臉不斷地道歉賠罪。
「沒關係了,別同他生氣嘛。」
他輕鬆地笑笑,揮手示意俄羅斯別反駁他的話;伊凡原本衝到舌尖的話語又被吞嚥下肚。
「傷了和氣總是大家都難堪呀。」
伊凡遵照他的希望不再和日本追究下去,雖然心裡覺得不是滋味也不好意思說出口了。
想來日本可能是最後一個記得他的人了罷。
「嘿,伊凡。我的名字很卓絕罷?要牢牢地記在心裡噢。」
我會把我的名字刻進你的血液,而我們永世共生。他說。
而他的眼睛說起來是最令人噁心的了,那對銀灰色蟲洞,髣髴好早好早以前他就預知了他們何年何月何時何地會以何種形式失去對方。
「科利亞。」
「科利亞。」
他的么女出世時他施了特赦,然後替她取了個外放而前衛的名字。
「『嗨,凡卡,我是你的小皇女 ,從今以後會常常向你撒嬌哦。』」
他拉著幼小女兒稚嫩的手朝他說。
小皇女像蒼穹一般廣袤透明的眼珠骨碌碌地打轉,接著瞇成一線笑得像雛菊;她的金髮透著幾絲褐紅,和他一樣。
或許她的眼睛是天空,她是太陽,而他是宇宙是世界是輪迴。
雪灑落在無人掩護的棺材上,還有肩膀,跟人煙罕至的步道。
「我的伊凡,上帝前來索討你了呢,瞧你美得像天使。」
他頂著一張落魄的臉跌坐在他面前,而他手裡握著踐踏過無數生命的兇器(也或者他什麼都沒拿,他用的是他的手)。他聽見腳步聲所以抬頭,笑容數十年如一日。我有點冷。他道。
「伊凡,把你的大衣給我。」
「……」
俄羅斯沒有回答,而是繼續他的步伐,直到能清楚看見他胸膛上血淋淋的瘡口都沒有佇足。他笑得無畏無懼,反而好似在安撫誰,比方說,搧了日本巴掌的伊凡.布蘭辛斯基。
伊凡也覺得了冷。
笑意很礙眼。也許他頂著的不是落魄的臉,而是落魄的面具。他多麼企望。
「有什麼好笑的。」
俄羅斯走到他眼下,兇器(也或者是他的手)對準他,於是他如是道:
「你記牢了麼?我的名字是尼古拉二世•亞歷山德羅維奇。」
他使力捉住伊凡的圍巾,將他的臉拉扯下來,吻上他枯涸乾裂的嘴。
伊凡瞠圓眼,如果他執的是兇器,那麼它掉落在地;如果他是親手,那麼它們鬆脫。
伊凡此刻窺視到了蟲洞的底部,好近,好近,即使失足跌落也鐵定不會粉身碎骨。
他的嘴唇,他們的嘴唇;他的口腔,他們的口腔,連唾液都失溫。他正在死去,而他曉得,他也是。死因是窒息,溺斃,抑或缺乏滋潤,不緊要,他們就活到這裡。
他多麼企望。
和他一起就活到這裡。
伊凡瞪著他,眼裡的氤氳擴散到他的臉頰,瞬間凝華。
他們給他豎立了沒有名諱的十字架。
他給他豎立了沒有名諱的十字架。
他是用槍,劍,還是手,殺了他?
(咳……咳。)
(陛下。)
(嘿。)
(我愛過您了。)
(我知道哦。我還知道你接下來要說什麼話呢。)
別了。
火苗在肖像上頭打滾,煙和油料的香氣縷縷飄揚起來。
燒成焦黑的單色相片臭味有毒。
一個人的房間。
送葬的隊伍悄悄地前進著。
路途上雪像棉花似的緩緩墜落,布蘭辛斯基是唯一撐傘的,其餘人只是用黑色的布幔披掛在頭頂和肩膀。
看不清哀悼者的容顏。
也看不清棺柩的紋路。
他和以往每位上司所經歷的相同,從被俄羅斯擋在身後的孩童,蛻變成把俄羅斯擋在身後的大人。
當年布蘭辛斯基毫不猶豫地搧了巴掌給日本,後者垂著臉不斷地道歉賠罪。
「沒關係了,別同他生氣嘛。」
他輕鬆地笑笑,揮手示意俄羅斯別反駁他的話;伊凡原本衝到舌尖的話語又被吞嚥下肚。
「傷了和氣總是大家都難堪呀。」
伊凡遵照他的希望不再和日本追究下去,雖然心裡覺得不是滋味也不好意思說出口了。
想來日本可能是最後一個記得他的人了罷。
「嘿,伊凡。我的名字很卓絕罷?要牢牢地記在心裡噢。」
我會把我的名字刻進你的血液,而我們永世共生。他說。
而他的眼睛說起來是最令人噁心的了,那對銀灰色蟲洞,髣髴好早好早以前他就預知了他們何年何月何時何地會以何種形式失去對方。
「科利亞。」
「科利亞。」
他的么女出世時他施了特赦,然後替她取了個外放而前衛的名字。
「『嗨,凡卡,我是你的小皇女 ,從今以後會常常向你撒嬌哦。』」
他拉著幼小女兒稚嫩的手朝他說。
小皇女像蒼穹一般廣袤透明的眼珠骨碌碌地打轉,接著瞇成一線笑得像雛菊;她的金髮透著幾絲褐紅,和他一樣。
或許她的眼睛是天空,她是太陽,而他是宇宙是世界是輪迴。
雪灑落在無人掩護的棺材上,還有肩膀,跟人煙罕至的步道。
「我的伊凡,上帝前來索討你了呢,瞧你美得像天使。」
他頂著一張落魄的臉跌坐在他面前,而他手裡握著踐踏過無數生命的兇器(也或者他什麼都沒拿,他用的是他的手)。他聽見腳步聲所以抬頭,笑容數十年如一日。我有點冷。他道。
「伊凡,把你的大衣給我。」
「……」
俄羅斯沒有回答,而是繼續他的步伐,直到能清楚看見他胸膛上血淋淋的瘡口都沒有佇足。他笑得無畏無懼,反而好似在安撫誰,比方說,搧了日本巴掌的伊凡.布蘭辛斯基。
伊凡也覺得了冷。
笑意很礙眼。也許他頂著的不是落魄的臉,而是落魄的面具。他多麼企望。
「有什麼好笑的。」
俄羅斯走到他眼下,兇器(也或者是他的手)對準他,於是他如是道:
「你記牢了麼?我的名字是尼古拉二世•亞歷山德羅維奇。」
他使力捉住伊凡的圍巾,將他的臉拉扯下來,吻上他枯涸乾裂的嘴。
伊凡瞠圓眼,如果他執的是兇器,那麼它掉落在地;如果他是親手,那麼它們鬆脫。
伊凡此刻窺視到了蟲洞的底部,好近,好近,即使失足跌落也鐵定不會粉身碎骨。
他的嘴唇,他們的嘴唇;他的口腔,他們的口腔,連唾液都失溫。他正在死去,而他曉得,他也是。死因是窒息,溺斃,抑或缺乏滋潤,不緊要,他們就活到這裡。
他多麼企望。
和他一起就活到這裡。
伊凡瞪著他,眼裡的氤氳擴散到他的臉頰,瞬間凝華。
他們給他豎立了沒有名諱的十字架。
他給他豎立了沒有名諱的十字架。
他是用槍,劍,還是手,殺了他?
(咳……咳。)
(陛下。)
(嘿。)
(我愛過您了。)
(我知道哦。我還知道你接下來要說什麼話呢。)
別了。
火苗在肖像上頭打滾,煙和油料的香氣縷縷飄揚起來。
燒成焦黑的單色相片臭味有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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