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馬
他從第一眼看見美國以來每瞬每刻都在刻骨銘心地體認,美國是在一雙溫柔的手的悉心訶護下成長的,和煦的暖風挾帶青草香氣迎面而來,沒有哪一個時候感受不到無微不至的幸福,那樣不知好歹的小孩子。
當美國的偵察機第一次飛越他的領空,五十顆星天花亂墜落到他的視網膜上他明白,美國也要開始將屬於美國自己的侵略拓展到他的白雪了,要將屬於美國自己的福音散佈到他的白雪了。偵察機拖曳西伯利亞短暫白天的新一道曙光,從那麼近的東邊飛來,俄羅斯想,會不會有朝一日,太陽得仰賴偵察機的指引才不會迷失造訪傑日尼奧夫角的方向,那彼時的美國是否已成為永遠的真理了。彼時伊凡.布蘭辛司基是否經已臣服。
天氣真是太好了,風和日麗得些許詭異。向日葵們引頸期盼的偵察機今天也沒有到來,俄羅斯為晨曦並沒有在東來的路上迷惘也沒有逗留這件事舒了口氣。可能美國對明查暗訪的曖昧遊戲厭煩了盤算動真格,可能瓊斯就是膩了,如此爾爾。可是雖然俄羅斯有考慮到和美國的關係即將邁入下一階段,也料不著美國會這般迅速翌日便登門拜訪好像小學班導師突如其來的家庭訪問。
俄羅斯暗自訐譙起美國,掛著平日理所當然的笑容問候:「日安,阿爾君,今天怎麼抽空來這鳥不生蛋狗不拉屎的鬼地方?」奧提斯.貝格想拿出面具了。
「總覺得我們不見上一面不妥當啊。」
美國避開俄羅斯的刻意挑釁說道。
伊凡想起,他還沒有去更換新鮮的太陽花,恐怕今生也再沒機會。他忍著笑意沒放肆出聲,也沒慢走不送了甩門回客廳烤火爐,任由美國直搗黃龍,雪水滴在木地板上。
木造屋子裏空氣比外頭暖和得多,阿爾弗雷德一邊細聲念著,下雪天好冷喔,還好你沒有把我擋在外面耶;一邊四處張望。俄羅斯走在前頭不發一語。來自肺部深處的鈍重喘息迴盪在窄小的走廊。(你在外面凍死好。)
伊凡領著阿爾弗雷德到空曠冷清的客廳,素色花瓶裏金黃色碩大花朵顯露疲態。俄羅斯斟了一杯冷茶給美國。「茶錢給兩分好麼。」「去你的。」「誰教你不煮茶。」
俄羅斯把茶炊放回几上。「服務費六成。」
「連這種小事你都要自理了啊。」阿爾弗雷德說。「屋子很大呢。」俄羅斯丟了柴薪進壁爐乾木必必剝剝嚷嚷哀號。
「切。」美國靜靜地掏出遠遠超過一百成的紙鈔放在桌上。「你想怎樣?」
「我希望我們能變成『朋友』啊。」
阿爾弗雷德用幾乎可以燦爛一辭描述的笑容搭配冷茶說道。
俄羅斯呼出奄奄一息的沉吟。
「辦不到。」
──因為啊,俄羅斯先生,因為……
立陶宛右手化成形似槍械的畫眉,玲瓏嘴喙駐足在他的太陽穴,淚水沿著臉頰一路蔓延到下巴。眼神難能可貴地堅定不移,俄羅斯看見他深諳的冷峻哀傷。
──……已經死去了……
而美國擁有太多,伊凡連該用哪種概念去幻想都混淆的東西;如今他又以寇讎的姿態巧妙地蠶食鯨吞了他僅有的悲哀得有如連向日葵都發不了芽的貧瘠蕪荒的一切,的一切。
只有在恩寵裏溺斃的孩童才能武斷且毫不顧忌地橫刀奪取他人自珍的事物。伊凡想,在恩寵裏溺斃的孩童。
「你要是變成『我的朋友』,歐羅巴也都會是你的,『朋友』,了。」
美國用以燦爛一辭都不足描述的笑容搭配冷茶說道。
布蘭辛司基的嘴唇和臉頰和頭髮都是被肅清的顏色,眼睛像兩丸三流工匠鑲進白瓷的廉價寶石黯淡無光。瓊斯翹起腳擺出一家之主的架勢。「只要你站在我這邊,『就不會有任何人「願意」與你為敵』。」
冷卻的茉莉芳香從阿爾弗雷德齒間飄盪而出,伊凡看見稀蜂蜜色氣體在他的客廳擴散糾纏他的沙發他的茶炊他的地毯他牆上裱褙的畫他的衣裳他的花……
(那麼,誰要和英雄對抗呢。)
俄羅斯撿起桌上的鈔票一股腦兒丟進壁爐,然後重重地咳嗽。灰燼飄出來刺傷了他紫色的雙眼。氣管裏築巢的痰將要將他滅頂。在孤寂。
「伊卡瑞斯,你的翅膀就像那些茶錢一樣。」
烏克蘭親吻弟弟的前額,白俄羅斯親吻哥哥的手背,愛漸行漸遠漸行漸遠漸行漸遠漸行漸遠漸行漸。
鈔票蜷曲起來,像求饒的囚人。伊凡幾乎無法正視美國的笑靨,只要一對上視線,視野就被燻得模糊。
當美國的偵察機第一次飛越他的領空,五十顆星天花亂墜落到他的視網膜上他明白,美國也要開始將屬於美國自己的侵略拓展到他的白雪了,要將屬於美國自己的福音散佈到他的白雪了。偵察機拖曳西伯利亞短暫白天的新一道曙光,從那麼近的東邊飛來,俄羅斯想,會不會有朝一日,太陽得仰賴偵察機的指引才不會迷失造訪傑日尼奧夫角的方向,那彼時的美國是否已成為永遠的真理了。彼時伊凡.布蘭辛司基是否經已臣服。
天氣真是太好了,風和日麗得些許詭異。向日葵們引頸期盼的偵察機今天也沒有到來,俄羅斯為晨曦並沒有在東來的路上迷惘也沒有逗留這件事舒了口氣。可能美國對明查暗訪的曖昧遊戲厭煩了盤算動真格,可能瓊斯就是膩了,如此爾爾。可是雖然俄羅斯有考慮到和美國的關係即將邁入下一階段,也料不著美國會這般迅速翌日便登門拜訪好像小學班導師突如其來的家庭訪問。
俄羅斯暗自訐譙起美國,掛著平日理所當然的笑容問候:「日安,阿爾君,今天怎麼抽空來這鳥不生蛋狗不拉屎的鬼地方?」奧提斯.貝格想拿出面具了。
「總覺得我們不見上一面不妥當啊。」
美國避開俄羅斯的刻意挑釁說道。
伊凡想起,他還沒有去更換新鮮的太陽花,恐怕今生也再沒機會。他忍著笑意沒放肆出聲,也沒慢走不送了甩門回客廳烤火爐,任由美國直搗黃龍,雪水滴在木地板上。
木造屋子裏空氣比外頭暖和得多,阿爾弗雷德一邊細聲念著,下雪天好冷喔,還好你沒有把我擋在外面耶;一邊四處張望。俄羅斯走在前頭不發一語。來自肺部深處的鈍重喘息迴盪在窄小的走廊。(你在外面凍死好。)
伊凡領著阿爾弗雷德到空曠冷清的客廳,素色花瓶裏金黃色碩大花朵顯露疲態。俄羅斯斟了一杯冷茶給美國。「茶錢給兩分好麼。」「去你的。」「誰教你不煮茶。」
俄羅斯把茶炊放回几上。「服務費六成。」
「連這種小事你都要自理了啊。」阿爾弗雷德說。「屋子很大呢。」俄羅斯丟了柴薪進壁爐乾木必必剝剝嚷嚷哀號。
「切。」美國靜靜地掏出遠遠超過一百成的紙鈔放在桌上。「你想怎樣?」
「我希望我們能變成『朋友』啊。」
阿爾弗雷德用幾乎可以燦爛一辭描述的笑容搭配冷茶說道。
俄羅斯呼出奄奄一息的沉吟。
「辦不到。」
──因為啊,俄羅斯先生,因為……
立陶宛右手化成形似槍械的畫眉,玲瓏嘴喙駐足在他的太陽穴,淚水沿著臉頰一路蔓延到下巴。眼神難能可貴地堅定不移,俄羅斯看見他深諳的冷峻哀傷。
──……已經死去了……
而美國擁有太多,伊凡連該用哪種概念去幻想都混淆的東西;如今他又以寇讎的姿態巧妙地蠶食鯨吞了他僅有的悲哀得有如連向日葵都發不了芽的貧瘠蕪荒的一切,的一切。
只有在恩寵裏溺斃的孩童才能武斷且毫不顧忌地橫刀奪取他人自珍的事物。伊凡想,在恩寵裏溺斃的孩童。
「你要是變成『我的朋友』,歐羅巴也都會是你的,『朋友』,了。」
美國用以燦爛一辭都不足描述的笑容搭配冷茶說道。
布蘭辛司基的嘴唇和臉頰和頭髮都是被肅清的顏色,眼睛像兩丸三流工匠鑲進白瓷的廉價寶石黯淡無光。瓊斯翹起腳擺出一家之主的架勢。「只要你站在我這邊,『就不會有任何人「願意」與你為敵』。」
冷卻的茉莉芳香從阿爾弗雷德齒間飄盪而出,伊凡看見稀蜂蜜色氣體在他的客廳擴散糾纏他的沙發他的茶炊他的地毯他牆上裱褙的畫他的衣裳他的花……
(那麼,誰要和英雄對抗呢。)
俄羅斯撿起桌上的鈔票一股腦兒丟進壁爐,然後重重地咳嗽。灰燼飄出來刺傷了他紫色的雙眼。氣管裏築巢的痰將要將他滅頂。在孤寂。
「伊卡瑞斯,你的翅膀就像那些茶錢一樣。」
烏克蘭親吻弟弟的前額,白俄羅斯親吻哥哥的手背,愛漸行漸遠漸行漸遠漸行漸遠漸行漸遠漸行漸。
鈔票蜷曲起來,像求饒的囚人。伊凡幾乎無法正視美國的笑靨,只要一對上視線,視野就被燻得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