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要的事在閉上眼後
掀開電鍋鍋蓋,蒸氣無聲而迅速浸入空中。灣用鐵夾跟抹布拿出給阿爾弗雷德作宵夜的湯跟饅頭。
「這是什麼?味道不太像你家的菜。」
「羅宋湯。」
「誰?他發明這湯嗎?」
「羅宋不是人,是俄羅斯的形容詞。『Russian』。」
阿爾弗雷德露出後悔問這問題的神色。「你也不用這樣,」灣說,伸手剝了一小塊饅頭皮蘸湯汁。起床時天陰,而且窗簾拉滿,房間暗得像凌晨,但電子鐘響個不停,顯示已經該吃早餐,當然早餐還沒做。阿爾弗雷德從壁櫃拿出三成滿的麥片盒和保久乳,大概大概地倒進橘色塑膠碗。
吃飽以後找出勞作箱,做耶誕節裝飾,以前在柯克蘭家威爾斯哥哥跟馬修多少會做一些。原本想剪白色或藍色雪花,但顏色相近的色紙只有丁香紫,所以剪了幾朵紫色雪片,剪的過程扯破好幾張。還蠻滿意的。雖然睡過頭仍算無憂無慮的早晨,直到他盯著不算細緻的鏤空色紙想到伊凡的眼睛。
以為會永遠都在所以忘了保護,比方說以為東西丟在書桌上不好好整理也無所謂,要用的時候再拿,反正每回上書桌都會看見它嘛,結局就是真的要用的時候徹底失蹤。徹底。只因為煞有介事地以為無妨。
伊凡上缺席超過四十五分鐘那天,小時候被亞瑟教訓不愛惜東西、到處亂丟、邋裡邋遢的記憶從底層海水乘著洋流冒到表面,弄得左後腦勺隱隱作痛。阿爾弗雷德壓了壓疼痛處卻只像隔靴搔癢,就算脫掉手套,震央也在頭殼裏邊更深的、不可見光的某方。
這事不是頭一遭了。灣不再能來的第一天,整個會議室的氣氛都丕變了,他有感覺到,不過當然不礙事。基於他的漫不經心,痛楚只好潛入深一點暗一點不受打擾也不打擾人的角落,蟹居起來。
這種痛苦說不定是狼瘡病毒的遠親。
他以為會跟伊凡對峙直到時間終局。
不過大部分的事情經不起以為的,大部分的事情也都敗給了時間的肺活量,早一步窒息死了。輸掉了,不管是不是他親手導致,伊凡輸掉了,拿生命做賭注,輸給自己的信念。人永遠都有得選擇的,只是有的人經常選錯。每一關岔路口都有一條看似直走的分支,但仔細測量的話還是轉彎。將就地直走的人把一連串錯誤的選擇怪給命運,直到走進了致命的將就時,旁人便為之惋惜,真是命運捉弄呀。
當然其實不是這樣。把生命賭在「人定勝天」的阿爾弗雷德怎麼可能這樣想。沒有業障,也沒有報應,都沒有,所有的一切都是自己決定和招致的,可以從過去理出頭緒。
可是這麼一來,伊凡的衰敗就是他自己的問題。無關幸與不幸。他要承擔所有責任。阿爾弗雷德愛莫能助。阿爾弗雷德沒做任何事,就算他想,也沒做。就算他想,因為沒做,就不是他的過失,頂多參與了一個致命的疏忽。
也許阿爾弗雷德壓根改變不了什麼吧!
他想著想著不想再開會了。
去吃漢堡吧。
他迅速闔上文件,將所有資料堆到亞瑟面前,起身往外走。亞瑟大叫著「別都丟給我啊欸」,「我啊欸」三個音被隔絕在關門聲響的彼端,還有皮鞋作繼。亞瑟的呼喊絕對傳不過來。──亞瑟本人追了過來,掐住他的手。隔著一層層布料,阿爾弗雷德並沒把冰冷的體溫昭示給他,亞瑟的體溫也沒有逆流過來。
「你現在是怎樣,慶祝解體夜夜笙歌到體力不支嗎?」阿爾弗雷德停了腳步,亞瑟的拉扯使他不得不轉身面對。他聽見亞瑟說:你在哭。
不耐煩只剩一點點。「為什麼?」
阿爾弗雷德當著走廊把亞瑟押進懷裡,靠在他肩窩,嘴唇抖個沒完。儘管亞瑟終於像好幾百年前那樣用溫和的速度移動手來安撫他的背,也叫了他的小名,也絲毫無法平復阿爾弗雷德既寒冷又激動的情緒。那就像春汛,雪融化了,所以氾濫。
「我不知道,我覺得好難過……
結束了,一切都結束了……」
「這是什麼?味道不太像你家的菜。」
「羅宋湯。」
「誰?他發明這湯嗎?」
「羅宋不是人,是俄羅斯的形容詞。『Russian』。」
阿爾弗雷德露出後悔問這問題的神色。「你也不用這樣,」灣說,伸手剝了一小塊饅頭皮蘸湯汁。起床時天陰,而且窗簾拉滿,房間暗得像凌晨,但電子鐘響個不停,顯示已經該吃早餐,當然早餐還沒做。阿爾弗雷德從壁櫃拿出三成滿的麥片盒和保久乳,大概大概地倒進橘色塑膠碗。
吃飽以後找出勞作箱,做耶誕節裝飾,以前在柯克蘭家威爾斯哥哥跟馬修多少會做一些。原本想剪白色或藍色雪花,但顏色相近的色紙只有丁香紫,所以剪了幾朵紫色雪片,剪的過程扯破好幾張。還蠻滿意的。雖然睡過頭仍算無憂無慮的早晨,直到他盯著不算細緻的鏤空色紙想到伊凡的眼睛。
以為會永遠都在所以忘了保護,比方說以為東西丟在書桌上不好好整理也無所謂,要用的時候再拿,反正每回上書桌都會看見它嘛,結局就是真的要用的時候徹底失蹤。徹底。只因為煞有介事地以為無妨。
伊凡上缺席超過四十五分鐘那天,小時候被亞瑟教訓不愛惜東西、到處亂丟、邋裡邋遢的記憶從底層海水乘著洋流冒到表面,弄得左後腦勺隱隱作痛。阿爾弗雷德壓了壓疼痛處卻只像隔靴搔癢,就算脫掉手套,震央也在頭殼裏邊更深的、不可見光的某方。
這事不是頭一遭了。灣不再能來的第一天,整個會議室的氣氛都丕變了,他有感覺到,不過當然不礙事。基於他的漫不經心,痛楚只好潛入深一點暗一點不受打擾也不打擾人的角落,蟹居起來。
這種痛苦說不定是狼瘡病毒的遠親。
他以為會跟伊凡對峙直到時間終局。
不過大部分的事情經不起以為的,大部分的事情也都敗給了時間的肺活量,早一步窒息死了。輸掉了,不管是不是他親手導致,伊凡輸掉了,拿生命做賭注,輸給自己的信念。人永遠都有得選擇的,只是有的人經常選錯。每一關岔路口都有一條看似直走的分支,但仔細測量的話還是轉彎。將就地直走的人把一連串錯誤的選擇怪給命運,直到走進了致命的將就時,旁人便為之惋惜,真是命運捉弄呀。
當然其實不是這樣。把生命賭在「人定勝天」的阿爾弗雷德怎麼可能這樣想。沒有業障,也沒有報應,都沒有,所有的一切都是自己決定和招致的,可以從過去理出頭緒。
可是這麼一來,伊凡的衰敗就是他自己的問題。無關幸與不幸。他要承擔所有責任。阿爾弗雷德愛莫能助。阿爾弗雷德沒做任何事,就算他想,也沒做。就算他想,因為沒做,就不是他的過失,頂多參與了一個致命的疏忽。
也許阿爾弗雷德壓根改變不了什麼吧!
他想著想著不想再開會了。
去吃漢堡吧。
他迅速闔上文件,將所有資料堆到亞瑟面前,起身往外走。亞瑟大叫著「別都丟給我啊欸」,「我啊欸」三個音被隔絕在關門聲響的彼端,還有皮鞋作繼。亞瑟的呼喊絕對傳不過來。──亞瑟本人追了過來,掐住他的手。隔著一層層布料,阿爾弗雷德並沒把冰冷的體溫昭示給他,亞瑟的體溫也沒有逆流過來。
「你現在是怎樣,慶祝解體夜夜笙歌到體力不支嗎?」阿爾弗雷德停了腳步,亞瑟的拉扯使他不得不轉身面對。他聽見亞瑟說:你在哭。
不耐煩只剩一點點。「為什麼?」
阿爾弗雷德當著走廊把亞瑟押進懷裡,靠在他肩窩,嘴唇抖個沒完。儘管亞瑟終於像好幾百年前那樣用溫和的速度移動手來安撫他的背,也叫了他的小名,也絲毫無法平復阿爾弗雷德既寒冷又激動的情緒。那就像春汛,雪融化了,所以氾濫。
「我不知道,我覺得好難過……
結束了,一切都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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